两个诗人一起“倒读”《庄子》 向以鲜:先找到“钥匙”再开“门”|当代书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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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两个诗人一起“倒读”《庄子》 向以鲜:先找到“钥匙”再开“门”|当代书评·专访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在先秦诸子中,庄子是显得最另类的一个。人生之于世,被诸多限定和牵系。而庄子似乎不想被任何事物限定和束缚,也不愿受任何事物干扰和影响,他做飞翔和遨游状,从一切羁绊之中超脱而去。而且不是从人间脱身,而是试图脱身于浩渺的时空。庄子的天地很大,大到没有边际、没有极限,无天无地。在庄子的文字中,贯彻始终的是无限的时空感:要么无限向外扩展,发现奥秘,要么无限向内深入,发现自我。
近日,四川大学教授、诗人、作家向以鲜和宁夏诗人吴西峰合作,历时数载精心结撰的庄子研读心得《倒着读》,由重庆出版集团出版。全《倒着读》全书近80万字,分上下两卷。本书中所引《庄子》原文,主要来源于1961年中华书局版《新编诸子集成》中清人郭庆藩《庄子集释》本。
据《汉书•艺文志》记载,《庄子》原有52篇,现存33篇:内篇7篇、外篇15篇、杂篇11篇,七万字左右。按学界目前通行的说法,只有内七篇是庄子本人所写,外篇与杂篇都是别人所作。向以鲜和吴西峰没有对之进行甄别,“纵然外篇与杂篇或许不是庄子本人的作品,仍较为准确地体现出庄子的主体精神(其中固然混入了一些驳杂的成分),仍是庄子思想的奇妙延伸。”
《庄子倒着读》(图据受访者)
不是“今译”也不是“导读”
“倒着读”与“讲读”一脉相承
读《庄子》,人们通常都从最难最高级的《道遥游》开始,到《天下》止;而向以鲜和吴西峰则选择“倒着读”,从《天下》起而到《道遥游》止。向以鲜说,“这不仅与其文意、哲思、出入的路径相应,而且与阅读由易而难,由外而内,便于逐步深入、打开的递进有关。如果将《杂篇》喻为开门的钥匙,那么《外篇》就是门,《内篇》则是庄子的精彩世界。要进入这个世界,首先得找到‘钥匙’,然后再开‘门’,然后才能得见庄子的‘道’。倒着读《庄子》,和顺着读《庄子》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所获得的启示与感悟也是不一样的,如同下山的风景不同于登山的风景。”
向以鲜提到,他们这本书中的“倒着读”的“读”,既不同于通常的“今译”,也不同于习见的“导读”, 亦非传统朴学中的注疏笺证。而是在精神气质上,与古老的“讲读”一脉相承,而又别出机杼,别开生面。既像是一个人的独白,又像是两个人的絮语,更像是一次漫长的、交织着白昼与黑夜的读书摭言。“不追求高深,但也绝不媚俗的写作精神,所奉献出来的一瓣心香,不一定是最昂贵的,却一定是最真诚的。我们渴望听到庄子的心跳。”向以鲜说。
《倒着读》是向以鲜和吴西峰两个人合作的成果。谈到这次合作的契机,向以鲜透露,大约五、六年前,自己在与诗友吴西峰的交谈中,得知对方多年来阅读诸子百家,并且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两人特别谈到《庄子》,吴西峰给向以鲜传来了其关于《庄子》的随笔。“当时的感觉是,这些随笔虽然还显得有些粗粝,却潜存着珍贵的精光。在其后的日子里,我把自己成熟或不成熟的各种想法提出来,不断与吴西峰商榷、切磋,尽量达成共识。在我们共同的打磨下,慢慢地,一块庄子的浑金璞玉开始出落,开始显露出光华。”
谈到《倒着读》的具体分工,向以鲜说,吴西峰主要负责前期的工作,包括基础文献整理,初步文本释读,自己主要负责后期的工作,包括原文版本的核定、章节整理、义理贯通、风格定位,全书统稿以及与出版机构的所有沟通环节、审校工作等。“吴西峰主要精力集中于毛坯房的建造方面。我的注意力集中于内外装修、花园打造以及品质气象的塑造方面,最后与出版机构完成一件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作品。”
对话向以鲜:
摒弃繁琐考据过程 去呼吸庄子的空气
封面新闻: 关于庄子,历来注释、解读很多,尤其是学院里的众多中国哲学专家教授学者,以及很多文人作家。你觉得你们这本解读庄子的书,有哪些不一样的特色?
向以鲜:关于《庄子》的注疏解读著作,虽然不能与老子、孔子等人相比,但也代不乏人,尤其以晋唐、明清的庄子研究成就最为显著。其中的代表性成就则允推晋人郭象注、唐人成玄英疏的《庄子注疏》等。明清两朝的庄子研究堪称显学,名家辈出,如方以智的《药地炮庄》,王夫子的《庄子通》《庄子解》,郭庆藩的《庄子集释》(也是《倒着读》的底本)。清代桐城学派,也是庄子的狂热研究者,刘大櫆著有 《庄子评点》、姚鼐著有 《庄子章义》、方潜著有 《南华经解》、昊汝纶著有 《庄子点勘》,林纾著有《庄子浅说》。晚清之后,一大批识通中西的学者,合力将庄子研究推进至崭新的高度。如大学者章太炎的《齐物论释》,大诗人大学者闻一多的《庄子章句》,龙泉驿名宿王叔岷的《庄子校诠》、《庄学管窥》,刘文典的《庄子补正》、《庄子琐记》,钱穆的《庄子纂笺》、《庄老通辨》,地理学家顾实、文学史家钱基博等人的《庄子天下篇注疏四种》等。现当代研究庄子的学者就更多了,大家熟知的比如陈鼓应的《庄子今注今译》《老庄新论》等。
《倒着读》和之前的《庄子》研究与解读相较,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摒弃了传统庄学研究中繁琐的朴学考据过程,明心见性,直达灵台,以二十一世纪的《庄子》当下阅读者的视域,潜入庄子无限辽阔的内心世界,去倾听庄子的三言(重言、卮言与寓言),去触摸庄子的脉动,去呼吸庄子的空气,从而读出不一样的庄子。如果按照桐城学者所张扬的义理、考据与辞章三位一体的说法,《倒着读》更着眼于义理与辞章。
封面新闻:你少年时代就喜欢杜甫诗歌。你出版过《盛世的侧影:杜甫评传》,算是还了少年愿。请问你和《庄子》结缘于什么年代?在你的阅读史里面,庄子比起杜诗等其他传统人文经典,是怎样的特殊位置?
向以鲜:在我的阅读史里面,庄子具有特别的意义。如果说李白杜甫开启了我对于汉语诗歌的神往之门的话,那么,庄子则是不断拓展我自由与想象力边际的拓荒者。他让我真切感知到,在广大的物质世界之外,还有更为广远的精神世界。在庄子所向往的自由境界中,就连御风而行的列子,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大鹏也是不自由的,用庄子的话说,“犹有待也”。
我认真读《庄子》,或者说有几分明白《庄子》,要晚于读杜甫好几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天津南开大学跟着闻一多弟子王达津先生学习古典文学时,王先生就为我们专门开设了《庄子》选读的课程,课堂就设在王先生的书房中。王先生讲《庄子》时,会随口大段大段吟诵原文,并不断引用闻一多先生的相关学说以为佐证。记得我还写了一篇名为《象及象罔》的读书随笔,得到了王先生的赞许。毕业后来到了四川大学工作,并在八十年代末期与诗人钟鸣一同创办民间诗刊《象罔》,这个刊物的名字就是我命名的。
封面新闻:在你看来,比起孔子、老子,庄子是不是更接近文学?
向以鲜:毫无疑问,在先秦诸子百家中,庄子的文学成就最高,称其为中国文学第一人,恐怕一点也不过分。诸如《逍遥游》《大宗师》这些篇章,汪洋恣肆无可形容,强度烈度也无从匹配。《庄子》一书的目录,在所有古书中大概是最有生气的,不呆沸,不刻板,让人顿生投入一阅的兴味。闻一多曾列举中国堪称伟大诗人的三位代表,使之作为文化史链环中的三个璀璨之点:庄子、阮籍和陈子昂。闻一多称,庄子是一个哲学家,然而侵入了文学的圣域。他那婴儿哭着要捉月亮似的天真,那神秘的惆怅,圣睿的憧憬,无边无际的企慕,无崖际的艳羡,便使他成为最真实的诗人。
封面新闻:李白是非常喜欢庄子的。据你对杜甫的了解,杜甫也喜欢庄子吗?
向以鲜:李白与杜甫对于庄子的接受也是不太一样的,总的来说,李白更热爱庄子的自由境界,他在那首著名的《上李邕》诗中这样歌唱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庄子的大鹏就是李白的象征,或者李白就是唐代的一只大鹏。杜甫当然也向往庄子的自由,比如庄子所说的“独往”,就令杜甫十分神往。杜甫在一首名为《立秋后题》的诗中写道:“平生独往愿,惆怅年半百”,用的就是《庄子》的话:“江海之士,山谷之人,轻天地、细万物而独往也。”但是,杜甫更多地接受了现实中的庄子,比如他在成都的诗作《宿府》中写道:“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用的就是《庄子》‘鹪鹩巢林不过一枝’的典故,一种十分生活化、甚至有些卑微的景观。杜甫是一个典型的儒家诗人,正如冯至所说,杜甫也是一只凤凰,却有一双深陷大地的泥足。
封面新闻:在你的诗歌写作中,庄子带给了你什么样的灵感?
向以鲜:当然,在我的写作中,似乎一直就有一个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庄子存在。印象之中,在诗中第一次明确写及庄子的是1987年夏天的《尾生》,其时我刚从南开大学毕业分到了四川大学。这个诗歌题目与故事直接来源于《庄子》:“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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