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文学理想的中国式表达——读彭学明长篇纪实散文《娘》和长篇小说《爹》|书评

发布时间:2024-04-15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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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新时代文学理想的中国式表达——读彭学明长篇纪实散文《娘》和长篇小说《爹》|书评

文/龚莹莹

《娘》是彭学明先生2012年出版的长篇纪实散文,时隔12年,又在今年出版了长篇小说《爹》。两部作品合在一起,就像一卷取景于湘西的《千里江山图》,层峦起伏,极尽绚烂的人文风物,奢侈地铺陈在故事当中,大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趋势。从熬溪山寨的“古枫香树”开始,我认识了彭学明笔下的湘西。目睹上布尺“烧红的晨光”和油坊壮美的瀑布彩虹;见识民间木雕和湘西苗画的精湛工艺,了解黄金茶与桐油的产业魅力;赏彭家山寨万亩桃园,看苗家圣山吕洞山,踏足辰溪溶洞隐匿的兵工厂,在毒蛇出没的神堂湾,探索张家界的魔幻风景。废弃的土司王城里发生着什么,灃水源头九天洞又埋藏了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里,穿插着各种人文地理景观和民族文化,给人带来宏伟而壮阔的阅读体验。

鲜活的土家族苗族人文风尚,是彭学明先生将创作品格民族化的体现,同时,他在文学理念上的时代化追求,伴随人物个性的塑造,显得尤为突出。特别是他构建的“娘”和“爹”这两大文学意象,具有普遍的现实意义,书写过程中融入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观、价值观、历史观、文明观和民主观,以此展示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可以说是新时代文学理想的中国式表达。

《娘》是从地母根芽上开出的时代之花

彭学明的两部作品,均有不少女性角色。这些角色的身份各异,既有出身贫寒的亲娘吴二妹,同母异父的妹妹、二姐,也有来自绅商世家的韭菜干娘、莺莺大娘,吴玉音,以及土匪女侠田杏等。因作品体裁不同,散文和小说的侧重不同,女性形象在两部作品中各有区别。作为纪实性散文的《娘》,在刻画传统女性的精神方面,则显得更加典型。

启蒙时期的文学作品,女性的形象通常与苦难并行。像鲁迅笔下的阿长和祥林嫂,追求个性解放的子君等,她们的命运或多或少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自从鲁迅提到了“仁厚黑暗的地母”(《阿长与〈山海经〉》),她几乎成为女性精神的归属和栖居之所,迄今谱系不绝。彭学明笔下的娘,相比旧时代的女性,有过之而无不及。稍显不同的是,她在不断被践踏,不断抗争的过程中,每个毛孔都张扬着粗野和强悍的气息,显得生机勃勃。这也契合了王安忆所赋予的地母的相貌,“给人壮硕,粗野,虔诚的想象。那样重量级的,才有容度”(《地母的精神》)。随着新时代的到来,娘却越活越细腻,甚至对生命伟力和人间大爱都有了创新性的感受和理解,可谓是在地母根芽上开出的时代之花。

彭学明几乎是以匍匐的姿态,深情地探寻并描绘着“娘”的精神内涵。他紧贴大地,以字为笔,刻画着娘一生的跌宕传奇。四段婚姻让娘拥有了五个孩子,这份紧密的纽带注定她要跟子女绑在一起。书中附有娘的照片,她看起来既不壮硕,也不粗野,甚至还有几分娴静,给人永恒安稳的感觉。这是经过山川雕琢的筋骨,是哺育过土地神魂的血肉之躯,历经时代风雨洗礼,依然挺拔,还持有天真,才会呈现出的如此宽宏而慈悲的面孔。

《爹》

《爹》是以现实的人民伦理,塑造万众民心的共同信仰。同样是启蒙时期的文学作品,父亲的形象多半归属于旧传统的守护者。鲁迅的《五猖会》中,父亲严肃而忧郁,体现旧时代的庄重和深沉;朱自清的《背影》,父亲显得颓唐而落寞,透出旧时代的无奈与沧桑。在彭学明十二年前的作品中,父亲同样懦弱而毫无主见,他的离去如同熬溪山寨满地枫叶的消失,给人留下模糊而残破的印象。

然而,长篇小说《爹》则为我们呈现了迥然不同的父亲形象。作品紧扣着时代的脉搏,以雄浑的中国气派和纯正的中式表达,将“父爱如山”这一主题诠释得淋漓尽致。小说中的爹十二岁便失去了双亲,他肩负着“父亲”的重任,用自己的生命养育了弟弟妹妹。作品通过丰沛的故事情节,极尽渲染之力和雕琢之功,硬是把“爹”这一男性形象塑造成了万众民心共同的信仰。

带着了解中国历史和伟大时代的命题翻阅这部小说,我们发现故事里的爹、武豪干爹以及所属时代的湘西父老,他们无一例外是被命运所驱动,进而影响了中国近代历史的走向,也成了历史的见证者。在彭学明的笔下,不论个人如何平凡渺小,他们都身处于历史的漩涡,“或勇敢地跳进漩涡,慷慨赴死,或被动地卷进漩涡,向死而生。”爹从小便在命运的泥潭里沉沦,几近绝境,但他始终承担着“养活弟弟妹妹”的责任,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使他受到了命运的善待。武豪干爹对爹的帮助和信任,刚开始固然来自个人正气和情感追求,却成为改变他人命运的重要力量。爹知恩图报,心向光明的忠诚和信仰,也是推动社会变革的重要动力。所有和爹、武豪干爹一样的湘西父辈,组成了中国人民伦理的基石。当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中国社会的现实特性与人民伦理的观念结合起来,微小的力量就形成了点滴汇聚,“会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会点星火一样越烧越旺,最终会呼啸聚变,掀起滔天巨浪,引起山崩地裂。”

彭学明从历史的点滴入手,描摹父辈的故事,从他们的人生过往和历史的烟尘中,追溯传统文化的基因,梳理湘西父辈的理想,诠释中华儿女何以实现了九州共贯、四海一家的民族伟业。在这轴历史的长卷后面,他感叹说,“人民用生命和鲜血打造了江山,也化作江山”。当彭学明完成“爹”的精神塑造,也就超越了爱恨的个人情绪,抵达了“爹”所抵达的忠诚和信仰。

中国式表达所诠释的诗性正义,是新时代文学的理想境界。中国传统文学强调做人与为文统一、立德与立言统一;强调文学对人的思想情感的激发和风骨塑造,以及社会教化功能。彭学明的两部作品不仅体现了文学和人民生活的紧密联系,还将“文以载道”的理念以文学艺术的形式作了最大限度地呈现。

在创作风格方面,两部作品都展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其审美取向贴近大众,致力于全景式人文地理、民俗文化的展示,散发着浓郁的浪漫情怀。在叙述手法上,两部作品都充盈着散文叙事的韵律感,激情澎湃,大开大合极尽渲染。彭学明以其独特的文字感染力,将深沉的爱意裹成文字之蜡,把生活的苦难拧成灯芯,烛照自己的同时,也烛照着天下儿女的心灵。在情节构建方面,两部作品都极具小说叙事的故事感。作品主线清晰,形式虽然散漫,但神韵连贯,动静穿插,起伏跌宕,读起来流畅自然,暗含了作者构思的匠心和讲究。

不论是《娘》所描绘的悲欢离合,还是《爹》所呈现的家国风云,其根源都是因为时代的尘土落在荒僻的大山,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尤其是《爹》这部长篇小说,虽非纪实文学,但在把握大历史和大时代的脉络,对人物和事件的考证上,所展现的严谨细致的态度,其“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风格,并不逊色于纪实文学。除了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的对话形式,如诗如画般的环境描述以及新奇别致的民间文化元素以外,作品更是因为蕴含着革命的浪漫主义思想和诗性的现实主义表述,引领读者深思。

两本书里都有很多朴素的道理,单独看起来算不上新奇,都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彭学明将它们毫无保留却又独具路数地,放进故事里,融入对话中,浸透到思想的深处,嚼碎了,说透了,讲白了,端到读者的面前,原汁原味而没有一丝造作意味。这背后的原因何在呢?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些文字既有真切的刀刃向内的血泪忏悔,又是剖析深挖后捧出来的赤子之心,他是以自己的良心为起点,通过自我反省和对生命情感的珍视与塑造,实现了文学的诗性正义。这股文学的力量,不仅让他自己重新认识和接纳曾经的创伤和痛苦,也引领着读者学会放下,学会和解,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正因如此,《娘》与《爹》这两部作品,无疑是以中国气派展现的文学的理想境界,是新时代家国情怀在文学领域的深刻诠释。

(图片由出版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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