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北宋词人贺铸评传（58）

《水浒传》描写了北宋时期以宋江为首的农民起义。 #生活知识# #文学名著#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编者按：

本文是钟振振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宋词人年谱、行实考》（项目批准号17ZDA255）的阶段性成果。

北宋词人贺铸评传（58）

（三）贺铸词的题材与思想意义

3，拟思妇词——《古捣练子》六首

最后，我们再将这组词纳入唐宋词发展史的范围内来加以考察。像这样以思妇口吻、借捣衣寄远以表达怀念戍人之情并讽谴封建统治者的题材，在早期民间词（如敦煌曲子词）里是屡见不鲜的：

菩萨蛮

香绡罗幌堪魂断。唯闻蟋蟀吟相伴。每岁送寒衣。到头归不归。〇千行欹枕泪。恨别添憔悴。罗带旧同心。不曾看至今。

失调名

良人去住边庭。三载长征。万家砧杵捣衣声。坐寒更。添□玉泪，懒频听。〇向深闺，远闻雁悲鸣。遥望行。三春月影照阶庭。帘前跪拜，人长命，月长生。

凤归云·闺怨

征夫数载，萍寄他邦。去便无消息，累换星霜。月下愁听砧杵，拟塞雁行。孤眠莺帐里，枉劳魂梦，夜夜飞飏。〇想君薄行，更不思量。谁为传书与，表妾衷肠。倚牖无言垂血泪，闇祝三光。万般无那处，一炉香尽，又更添香。

凤归云·闺怨

渌窗独坐，修得为君书。征衣裁缝了，远寄边隅。想得为君贪苦战，不惮崎岖。终朝沙碛里，止凭三尺，勇战奸愚。〇岂知红脸，泪滴如珠。枉把金钗卜，卦卦皆虚。魂梦天涯无暂歇，枕上长嘘。待公卿回故日，容颜憔悴，彼此何如。

洞仙歌

悲雁随阳。解引秋光。寒蛩响夜夜堪伤。泪珠串滴，旋流枕上。无计恨征人，争向金风漂荡。捣衣嘹亮。〇懒寄回文先往。战袍待䌥，絮重更薰香。殷懃凭驿使追访。愿四塞来朝明帝，令戎客休施流浪。

贺铸的这组词，显然吸收了此类民间词的营养。就从择调、用韵等方面也可以看出借鉴的痕迹。例如我在《贺铸评传》第53期已经引用过的敦煌曲子词：孟姜女，杞梁妻，一去燕山更不归。造得寒衣无人送，不免自家送征衣。词牌正是《捣练子》！贺铸这组词特意标明是“古捣练子”，即透露了借鉴此类民间词的消息。且组词六首中有三首所用的韵部与敦煌《捣练子》相同，恐怕也很难用偶然巧合来解释。

平心而论，敦煌《捣练子》词艺术上是粗糙了些，但其反苛政的思想内容的火花却很耀眼。后来到了文人手里，此长彼消，向着否定的方向发展。今存文人词中最早的一首《捣练子》系李后主（一说冯延巳）所作：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写作技巧提高了许多，内容却换成了抒写文士夜听寒砧的悲秋情绪，这真是“维鹊有巢，维鸠居之”（《诗·召南·鹊巢》）了。

至于贺铸这组词，又来了个否定之否定。他有意攫取敦煌《捣练子》的内核并向其复归。不过，他在学习和继承民间词的同时，又扬弃了它们质木无文的弱点，而益之以文人词的成熟技法，作到了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写出了新水平。

在唐宋文人词中，这种题材的作品非常少见；达到和贺铸这组词同样思想高度与艺术水准的，那就更难寻觅。吉光片羽，弥足珍贵，对于贺铸这组词的价值，当作如是观。

（未完待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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