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北宋词人贺铸评传（65）

《水浒传》描写了北宋时期以宋江为首的农民起义。 #生活知识# #文学名著#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编者按：

本文是钟振振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宋词人年谱、行实考》（项目批准号17ZDA255）的阶段性成果。

北宋词人贺铸评传（65）

（三）贺铸词的题材与思想意义

4，怀古词

阳羡歌·踏莎行

山秀芙蓉，溪明罨画。真游洞穴沧波下。临风慨想斩蛟灵，长桥千载犹横跨。〇解组投簪，求田问舍。黄鸡白酒渔樵社。元龙非复少时豪，耳根清净功名话。

〇解组投簪：解下随身所佩之官印，摘除头上所戴之冠，掷去发簪。谓辞官、去官。组，官印之绶带。簪，发针。古代官员束发戴冠，用簪将发髻与冠贯串在一起。

南朝梁·萧纶《隐居贞白先生陶君碑》曰：明年遂拜表解职，抽簪东都之外，解组北山之阳。

《文选》卷四三《书》下南朝齐·孔稚珪《北山移文》曰：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唐·李善《注》曰：挚虞《征士胡昭赞》曰：投簪卷带，韬声匿迹。

〇求田问舍：寻求、洽购田产与房舍。《三国志》卷七《魏书·陈登传》曰：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

〇黄鸡白酒：谓农家饮馔。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诗曰：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〇渔樵社：与渔父樵夫结社。社，志趣相投者所结成之团体。

宋本《东山词》卷上“社”字缺，盖据《咸淳毘陵志》所录文本补出。

〇元龙：《三国志》卷七《魏书·陈登传》曰：陈登者，字元龙。备（按，刘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晋·裴松之《注》引《先贤行状》曰：登忠亮高爽，沉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济民之志。博览载籍，雅有文艺，旧典文章，莫不贯综。年二十五，举孝廉，除东阳长，养耆育孤，视民如伤。是时，世荒民饥，州牧陶谦表登为典农校尉，乃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粳稻丰积。奉使到许，太祖（按，曹操）以登为广陵太守，令阴合众以图吕布。登在广陵，明审赏罚，威信宣布。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爱之。登曰：此可用矣。太祖到下邳，登率郡兵为军先驱。时登诸弟在下邳城中，布乃质执登三弟，欲求和同。登执意不挠，进围日急。布既伏诛，登以功加拜伏波将军，甚得江、淮间欢心，于是有吞灭江南之志。孙策遣军攻登于匡琦城。贼初到，旌甲覆水，群下咸以今贼众十倍于郡兵，恐不能抗，可引军避之，与其空城。水人居陆，不能久处，必寻引去。登厉声曰：吾受国命，来镇此土。吾既不能遏除凶慝，何逃寇之为邪！吾其出命以报国，仗义以整乱，天道与顺，克之必矣。乃闭门自守，示弱不与战，将士衔声，寂若无人。登乘城望形势，知其可击。乃申令将士，宿整兵器。昧爽，开南门，引军诣贼营，步骑钞其后。贼周章，方结陈，不得还船。登手执军鼓，纵兵乘之，贼遂大破，皆弃船迸走。登乘胜追奔，斩虏以万数。贼忿丧军，寻复大兴兵向登。登以兵不敌，使功曹陈矫求救于太祖。登密去城十里治军营处所，令多取柴薪，两束一聚，相去十步，纵横成行，令夜俱起火，火然其聚。城上称庆，若大军到。贼望火惊溃，登勒兵追奔，斩首万级。迁登为东城太守。广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随登，老弱襁负而追之。登晓语令还，曰：太守在卿郡，频致吴寇，幸而克济。诸卿何患无令君乎？孙权遂跨有江外。太祖每临大江而叹，恨不早用陈元龙计，而令封豕养其爪牙。

〇耳根清净：佛家言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后秦·鸠摩罗什译《法华经·法师功德品》曰：庄严六根，皆令清净。

〇“元龙”二句盖谓：我已不复有年轻时之豪情壮志，不愿耳边再听到有关功名利禄之污浊话题。

贺铸的怀古词，并不一概像前文所举《台城游·水调歌头》《天门谣·朝天子》等那样，写历史事件，表达自己的社会历史观。像这首《阳羡歌·踏莎行》，便旨在缅怀历史人物，抒发个人政治失意的牢愁。

词中用《三国志》典故自比陈登，却说“元龙非复少时豪”，如今也学许汜来“求田问舍”了。然而试观上片，他对周处为民除害的英雄业绩不胜神往，他少时的豪气又哪里尽除了呢？所以“求田问舍”，盖因空有奇才而未能获得上层统治集团的赏识，无可奈何，聊复尔尔。末二句貌似旷达，骨子里正不知有多少愤懑酸辛！名曰“怀古”，实在是兼有“咏怀”的性质。

末二句用典用得很妙，字面上反其意，语气上反其言，负负得正，要义仍归于肯定陈登暨自己的“少时豪”。使事而不为事所使（即能驾驭典故而不被典故所驾驭），游刃有馀，这才是用典的高技术境界。

（未完待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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