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无聊”:我们拼命节约时间,又因不知如何利用而消磨了时间

发布时间:2024-05-09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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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论“无聊”:我们拼命节约时间,又因不知如何利用而消磨了时间

在现代社会,无聊几乎成了最常被提起的感受之一。为什么今天的人们会更频繁地遭受“无聊”之苦?在心理学家弗洛姆看来,“无聊”之所以令人痛苦,本质上是因为我们从未真正意识到无聊的痛苦。

看似同义反复的背后,其实揭开了当下文化中的一个迷思。如今,我们的许多活动都是为了避免无聊而被唤醒的,但因恐惧无聊而产生的一系列感受和情绪并没有随之消失。正如我们做很多事是为了节省时间,但却因为不知道如何利用时间,又白白消磨了时间。最终如轮中的仓鼠,陷入原地静止的无力感。而在直面无聊、甚至尝试学会与无聊共处之前,或许症结在于更深的观念层面,在于我们如何看待积极与消极的区分。

下文经出版社授权,摘编自《富足与厌倦》。小标题为摘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

原作者|[美]艾里希·弗洛姆

《富足与厌倦》,[美]艾里希·弗洛姆 著,王瑞琪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4年2月。

积极是激情的驱使,

本质上都是消极

现在让我们先思考一下在过去两千年里,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歌德、马克思和其他许多西方思想家所提出的关于积极和消极的经典概念。

积极被理解为一种表达人内在力量的东西,它赋予了生命,带来了新生——无论是身体上、情感上、智力上还是艺术能力上。当我谈到人类内在的力量时,你们中的一些人可能无法完全理解。因为我们通常认为力量和能量存在于机器中,而不存在于人体中。如果说人类拥有超能力,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发明和操作机器。我们对机器力量的钦佩与日俱增,但对人类神奇力量的洞察力却在减弱。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中有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没有什么比人更美好。”

这句话对我们来说已不再有任何真正的意义。在我们看来,通往月球的火箭往往比矮小的人类奇妙得多。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相信我们用现代的发明创造了比上帝造人时更奇妙的东西。

当把兴趣转向意识和作为人类潜能的多种力量的发展时,我们必须重新思考。不只是说话和思考的能力,还有获得更深刻的洞察力,发展更成熟的能力、爱的力量和艺术的表达能力——所有这些都赋予了人类,并等待着被实现。我刚才提及的思想家们笔下的积极活动,正是人类自己发展、表现的力量,但大多被隐藏或压制了。

《索福克勒斯悲剧集1:安提戈涅》,[古希腊] 索福克勒斯 著,罗念生 译,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0年5月。

我在这里引用卡尔·马克思的一段话。大家很快就会注意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在大学里、媒体里、宣传里、左翼或右翼描绘的马克思。我引用的是他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若以人为人,人与世界的关系为人的关系,那么你只能用爱来交换爱,只能以信任来交换信任……如果你想影响别人,你必须真正地激励和促进自己成为一个能影响别人的人。你与人、与自然的每一种关系,都必须是你真实的个人生活的某种特定表达,与你的意志对象相对应。如果你爱而没有引起对方反过来爱你,也就是说,如果你爱着却不能得到相互的爱,如果你不能使自己成为一个被爱的人,那么你的爱是无力的,是一种不幸。”

大家可以看到,马克思把爱说成一种积极的活动。现代人不会用爱来创造什么,他们主要且几乎只关心被爱,而不关心自己爱的能力——用爱来产生相互的爱,从而带来一些新的东西,让一些还不存在的东西进入这个世界。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也相信被爱要么是一个伟大的巧合,要么是通过购买任何可能导致被爱的东西——从合适的漱口水到优雅的西装或最昂贵的汽车——来实现的。漱口水和西装到底效果怎样,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事实是许多男人因为他们时髦的汽车而受到喜爱。必须补充的是,许多男人比女人对汽车更感兴趣。然后一切似乎步入正轨——或者过不了多久,这对男女就觉得无聊甚至憎恶,因为他们相互欺骗或觉得自己受到欺骗。

他们相信自己被爱,但实际上他们是假装去爱,而不是主动去爱。

电影《电话情缘》(2008)剧照。

同样地,在传统意义上,消极不是指某人坐在那里思考、冥想或看着风景,而是只单纯做出反应或被驱使。

单纯做出反应是指:我们不想忘记,我们之所以“积极”,是因为我们对刺激、对诱惑、对情况做出反应,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一旦发出适当的信号,就需要做一些事情。巴甫洛夫的狗一听到曾经在喂食时响起的铃声就会产生食欲。当它冲到饲料盆前时,它当然是非常“积极”的。然而,这种积极只不过是对刺激的反应,像机器一样运行。我们今天的行为心理学正是研究这一过程:人类是一个反应性的存在,刺激产生,并迅速带来反应。可以用大老鼠、小白鼠、猴子、人,甚至猫来做这个(实验),尽管有点困难。用人来做是最容易的。

我们认为,人类所有的行为大体上都是基于奖惩原则的。奖励和惩罚是两大刺激因素,可以预见,人类的行为和任何动物一样,准备好去做他们会得到奖励而不做他们被威胁会受到惩罚的事。人类甚至不需要真的受到惩罚,威胁本身就足够了。不过还是有必要时不时惩罚一些人作为警告,这样威胁才不会成为空洞的威胁。

现在我们来聊聊被驱使是指什么:假设我们看到一个醉汉,他总是很“积极”,大喊大叫,指手画脚。或者想想那些处于狂躁状态的人。这样的人过于“积极”,他们相信自己能够拯救世界,他们说着话、发着电报、忙着跑腿。他们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积极”。但我们知道,这种“积极”的动力是酒精或躁狂症患者大脑中的某种电化学紊乱。他们的表现也是极端活跃的。

“积极”仅仅是对刺激的反应,或者以激情的形式被驱使,本质上都是消极的,不管有多么小题大做。“激情”这个词与痛苦有关。当谈到一个非常有激情的人时,你会使用一个相当矛盾的表达。施莱尔马赫(Schleiermacher)曾经说过:“嫉妒是一种激情,它(使人)狂热地寻找造成痛苦的东西。”这不仅适用于嫉妒,也适用于一切给人带来激情的东西:对名誉、金钱、权力和食物的迷恋。所有的瘾都是制造痛苦的激情。它们都是被动的。我们今天的语言使用在这一点上有点混乱,因为激情被理解为非常不同的含义。但我现在不想多说这个。

只要工人们不感兴趣,

他们就是消极的

如果你只看那些做出反应或被驱使的人的“积极”——传统意义上消极的人的“积极”,你就会发现他们的反应并没有带来任何新的东西。这只是惯例。反应总是相同的:对于同样的刺激反应相同。你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可以预测的。此处没有个性,力量没有施展,一切似乎都是程序化的:同样的刺激,同样的效果。这也是我们在动物实验室中观察到的老鼠的情况。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行为心理学,它认为人类主要是一种机制,人会对特定的刺激做出特定的反应。理解这个过程,研究它,并从中得出诀窍,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科学。也许这就是科学,但它是不通人性的!因为一个活人不会以相同的方式反应。

他每时每刻都是不同的人。他从不会完全不同,也不会完全相同。赫拉克利特是这样说的:“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万物皆在流动”。我想说:行为心理学或许是一门科学,但它不是一门人的科学,而是一门被异化的人用被异化的方法进行异化研究的科学。它虽然能够强调人的某些方面,但不会影响活着的人,影响尤为人性的那部分。

我想用一个在美国工业心理学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例子来澄清积极与消极之间的区别。

埃尔顿·梅奥(Elton Mayo)教授在被西部电气公司雇用时做了如下实验,目的是研究如何提高芝加哥霍桑工厂低文化水平工人的生产率。当时人们认为,如果早上给他们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或者给他们十分钟茶歇时间,他们可能会工作得更好。这些文化水平不高的工人要做一些非常单调的工作,也就是绕线轴。不需要手艺,不需要动脑,它是你能想象到的最被动、最单调的事情。当时,埃尔顿·梅奥向他们解释了他的实验,并首先开启了下午的茶歇时间。生产率立即提高了。然后,他又设定了晨间休息时间,生产率再次提高。进一步的福利会导致进一步的生产力,足以弥补公司因这些福利造成的费用和损失。

换作一名普通教授,他会在这一步时结束实验,并建议公司董事们通过损失二十分钟的时间来实现更高的生产率。埃尔顿·梅奥则不同,他足智多谋。他想知道如果削减福利会发生什么。因此,他首先取消了茶歇时间——产量继续增加。然后他取消了早晨的休息时间,产量仍在继续增加。

就这一情况,一些教授会耸耸肩说:好吧,可以看出这个实验并不具有说服力。但忽然有一个想法出现在我们脑中:也许这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工人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们在工厂里所做的事情感兴趣。绕线轴依旧单调乏味,但他们已经被引入了这个实验,所以觉得自己在一个相互关系中发挥了作用,他们所做的贡献不仅对某不知名厂主的利润很重要,而且对全体工人都很重要。

梅奥能够证明,正是这种意想不到的兴趣和参与感,而不是上午或下午的休息,使工作变得更有成效。这为新的思考方式提供了契机和动力:提高生产力的动机更多地在于对工作本身的兴趣,而不是休息、加薪和其他福利。

我只是想以此展示积极和消极之间的关键性区别。只要工人们不感兴趣,他们就是消极的。在参与实验的那一刻,一种合作的感觉在他们身上油然而生,他们变得积极并且从根本上改变了他们的态度。

《人生切割术》(2022)剧照。

人们没有充分意识到

无聊的痛苦

现在让我们来看另一个简单得多的例子。

大家试想,有一名游客——手里当然拿着相机——来到某个地方,看到一座山、一片湖、一座城堡、一场展览。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直接观赏,而是从一开始就通过即将拍摄的照片来看。对他来说重要的现实是被记录、被占据的现实,而不是展现在他面前的现实。图像作为第二步,先于第一步观赏本身。如果他的口袋里放入这张照片,他就可以把它给朋友们看,就好像他自己创造并记录了这世界一隅,或者他十年后仍记得他当时在哪里。无论如何,照片作为人为的感知,取代了原始的感知。许多游客甚至连瞧都不瞧一眼,便立即拿起设备,而优秀的摄影师会首先接收他马上要用相机拍摄的内容,也就是说,首先与他接下来拍摄的内容产生联系。这种“优先观察”就是一种积极行为。

这种差异无法通过实验来测量。但是你可以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这一点:一个人因为看到美丽的东西而高兴。他可能会拍,也可能不会。也有一些人(当然只有少数)拒绝拍照,因为照片会破坏记忆。在照片的帮助下,你看到的只是一段记忆。但如果你试着在没有照片的情况下回忆风景,那么它会在你身体里重生。看到风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你面前,风景也就回来了。

这不是一段像背书一样的记忆回归,而是你自己重新创造的风景,你自己制造了这种印象。这类积极的形式使人精神焕发、如沐春风、精力充沛,而所有的消极都使人无精打采、情绪低落,有时甚至充满仇恨。

《人生切割术》(2022)剧照。

设想你被邀请参加一个聚会。

你已经确切地知道这人或那人会说什么,你会说什么,然后他再回答些什么。就像在机器世界里,每个人都说得很清楚,也很规范。每个人有自己的观点,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回到家时,你的内心深处会感到非常疲倦。当身处聚会,你可能看起来非常活泼和积极:你和你的对谈者一样说话,甚至表现激动,但这仍然是一场消极的谈话,因为对谈的双方就像刺激和反应一样说着自己的内容,不断地重复“播放”着破损的、陈旧的“唱片”;没有什么新东西产出,只有纯粹的无聊。

在我们的文化中有一个奇怪的事实,那就是人们没有充分意识到无聊带来的痛苦。如果有人被单独囚禁,而且这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知道凭一己之力能做些什么,他内心没有想法去做一些鲜活的事,去产出一些东西或者召唤自己的思绪,那么他就会觉得无聊是一种累赘、一种负担、一种瘫痪,而这些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无聊是最糟糕的酷刑。它非常现代,非常猖獗。受无聊支配却无法保护自己的人感觉就像一个严重抑郁的人。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无聊是多么恶劣、多么痛苦?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今天我们生产了很多人们可以接受的东西,帮助人们克服无聊。人们要么服用镇静剂,要么喝酒,要么从一个鸡尾酒会到另一个鸡尾酒会,要么和妻子争吵,要么被媒体分散注意力,要么沉迷于性生活来掩盖无聊。

我们的许多活动都是为了避免无聊的情绪被唤醒。但不要忘记当你看了一部愚蠢的电影或以其他方式压抑你的无聊时,经常会出现糟糕的感觉;也不要忘记当你意识到这实际上非常无聊时,当你没有利用好时间而是消磨了时间时而产生的懊悔。这在我们的文化中很奇怪。

我们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拯救时间、节约时间,可是我们拯救或节省了时间,又将它白白消磨掉,因为我们不知道如何利用它。

本文内容系独家原创。原作者:[美]艾里希·弗洛姆;摘编:申璐;编辑:走走;校对:柳宝庆。封面题图素材为《当尼采哭泣》(When Nietzsche Wept,2007)剧照。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文末含《新京报·书评周刊》2023合订本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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