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事》：编辑出版学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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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一生一事》：编辑出版学的“教科书”

李昕大作《一生一事——做书的日子》，是他40年来出版工作经验教训的深情回忆，写得像章回小说一样跌宕起伏。我急不可耐地往下翻，读到了马识途、曾彦修、何兆武、冯其庸、周南、屠岸、严家炎、卢晓蓉、陈丹晨、邵燕祥、从维熙、锺叔河、刘梦溪、王安忆、铁凝等熟悉的名字。他们都为寒斋藏书签名题跋过，越读越亲切、越读越有味。

这位历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助理兼编辑部主任、香港三联书店和北京三联书店总经理、商务印书馆特约编审和特约出版策划人的出版家，终生和喜爱的图书结伴，经手过眼书稿5亿字，编辑出版图书三千部，从中不断汲取营养、收获人生乐趣。他用讲故事的形式述说“暗示人生修养，唤起服务精神，力谋社会改造”的出版理念，字里行间理想与激情、传承与创新、道义与担当、人情与原则、亮点与难点、精英与大众、坚守与妥协、欣慰与遗憾交相辉映，堪称编辑出版学的“教科书”。

帮助青年作者出书

对他们是人生大事

中国社科院助理研究员杨义利用5年时间，悉数借阅京城各大图书馆所藏全部现代小说2000多部，摘记卡片5000多张，写出50万字的《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李昕、罗君策、毛承志审读完一尺多厚的稿子，深感与老辈学人同类著作相比，新发掘的史料甚丰，言人之所未言的独见更多，下决心出版这部书。可杨义三十出头，籍籍无名，难题上交分管副总编辑李曙光。李曙光面对三位编辑一致叫好的书稿，告诉李昕：“这部书你想出版有个条件，你得把它变成高等学校文科教材。”

李昕一听头都大了。毛头小伙独立写高校教材没有先例，但事到如今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草拟推荐信，盖上公章，骑上自行车直奔西单的国家教委。教材办处长、科员很热情，说：我们欢迎新人新作，但手续不全，推荐信必须专家写，越权威越好。曙光在前，李昕与杨义一商量，立刻分头找唐弢、王士菁、严家炎、樊骏写鉴定。当李昕带齐材料再次来到教材办，他们笑盈盈地收下材料，让他回去等消息。半年后，国家教委寄来盖着大红印章的批准函，连杨义尚未动手的后两卷都一起批准了。

这套书两度荣获大奖，解决了杨义几乎所有的后顾之忧，从此学术道路一片坦途。他两次破格提拔，一直升到研究员和研究所所长。住房由小换大，几年内连续搬家几次。

云南青年讲师邓贤，考察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云南旧战场，搜集包括他父亲日记在内的大量史料，以中国远征军赴缅甸作战的经历为题材，创作纪实文学《大国之魂》。手稿出自从无创作经验作者之手，涉及的又是一个敏感领域，所写故事当时从未有人描述。这时稿子转到李昕和小说编辑高贤均手中，他们对作者的大胆创新给予了高度评价，并提出具体修改意见，得以出版并荣获“首届青年优秀图书奖”。李昕总是在青年作者很无力很无助的时候，主动撰写像论文一样有分量的序言和书评，极力向读者推荐。这种道义之交使他拥有很好的人缘、书缘，积累了作者和书稿资源。

我认为一个总编辑

需要亲自组织书稿

小说家张曼菱花费几年时间录制西南联大人物访谈，为中央电视台做了个系列纪录片，经人介绍找李昕出版音像图书，内容没有问题，出版非常顺利。可李昕发现以她的学养才华和历年积累，仅仅拿出这点成果大为可惜，建议她好好写写走访海峡两岸西南联大老校友的观察和感受，热情鼓励：你思想活跃深刻，很适合以文化随笔的形式完成这部著作。张曼菱开始有些犹豫，经过长时间思考后找到感觉，洋洋洒洒写开去，既讲联大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主义，也谈联大人“独立人格，自由精神”的人文精神，充分彰显了联大人对国家、民族的赤诚与担当以及她对当下文化教育建设的思考与忧虑。张曼菱完稿后问如何确定书名，李昕说：就叫《西南联大行思录》，这是你边走访边思考形成的作品。她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这部书上架就成为热门书、畅销书，迄今共印刷18次计11万册。

“我认为一个总编辑，需要亲自策划和组织书稿，这就像战场上军官要身先士卒一样。”李昕从“身先士卒”中找准自己的人生坐标，编辑职业成为他乐此不疲的人生事业。

怀抱文化理想

承担社会责任

2004年6月底，李昕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记者采访香港立法会主席范徐丽泰。她说：香港的爱国群众组织非常希望系统地了解邓小平有关“一国两制”的看法，但没有这方面的书籍，我们就把《邓小平文集》中的相关文章找出来打印传阅。李昕感到十分震惊，觉得香港三联责无旁贷，应该尽快出版专门读本。他立即给中宣部出版局局长张小影打电话，就版权问题和审核把关请示操作方法、请求帮助支持。三天后张小影发来目录，共选入17篇文章，合为一册，定名为《邓小平论“一国两制”》。他们立刻进入出版制作程序，加班加点进行编辑、排版、校对，9天后于邓小平诞辰100周年之际隆重推出，香港特首董建华和香港“中联办”主任高祀仁亲自出席新书首发式并发表讲话。一个月后他们又出版英文版。这两个版本都非常畅销。

香港回归祖国前夕，李昕入职香港三联书店，向港人传播主流的声音、正确的声音，特别是中央的声音的职责使命一刻没有淡忘。他说这八年的最大收获就是“怀抱文化理想，承担社会责任，成了一种自觉的追求”。无论出版《香港回归大事记》《我认识的鬼子兵》等单行本，还是《中国语文教学经典》《作家与故乡》等丛书，自始至终贯彻这一理念，深受香港读者欢迎。

李昕有眼光、敢担当，经手的图书多是亮点书、话题书、带动社会思考的书，为当代出版史留下了可圈可点的一页。他用大量篇幅记录的出版生涯的诸多遗憾或可警示后来者鉴往知来、未雨绸缪！

（刊于《北京晚报》2024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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