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叙事的三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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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潘多

达真的长篇小说《家园》，具有宏阔的视野。小说的空间地理以桑戈草原为中心，铺展至成都、上海、美国、瑞士等等，时间则横跨几十年，以跨文化背景呈现了个体命运在时代动荡下的沉浮，体现了人性的坚韧与善良。小说人物众多，表现的生活面丰富立体，具有生活的质感、历史的纵深感和空间的广阔感，特别是作者关于家园叙事的多重意义令人印象深刻。

家园体现人与人的关系，也体现人与空间的关系和人与社会的关系，小说《家园》就是从家园的这三个特点衍生出生活家园、生存家园和精神家园，构成了家园叙事的三重意义。

生活家园

小说以优美的语言、丰富的情节、细腻的情感，呈现了日常生活的美，刻画了生活的一幅幅图景，用生活家园叙事表现普通人的情感认同与家庭生活。“天是大地的帐篷，家是男人女人的帐篷……”这首民歌在小说中多次引用，以朴素的语言说明了家庭不管外在形态如何，都具有自然和社会属性，它既是繁衍后代的方式，也是让家庭成员感受到安全和温暖的场所。

作为书中重要人物，王本昌和达瓦志玛两位不同民族的年轻人走到一起后，达娃志玛请四朗做主婚人时，有一段话精准地表达了这层含义。“我们此刻已经是牦牛花绳，紧紧地扭在一起了，乐时同吃坡上草，苦时同饮沟中水。”用坡上草和沟中水作比喻，有浓厚的草原特色，但古今中外，哪一门婚恋不是奔着这样的目标而去，因而它也具有了跨文化的普遍性。

斯朗措的哥哥土登为捍卫家庭的完整、保护家庭成员不遭受特殊年代的无妄之灾，竟举家搬到无人区，在海拔6000米以上的生命禁区生活，展现出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与海的斗志，如此这般对于家庭的捍卫显得相当的悲壮。

尽管斯朗措与琪加达娃是临时组成的家庭，也具有爱与保护的家庭属性，甚至比具有血缘关系的家庭组成更具崇高性。斯朗措与曲扎近乎虚幻的爱情故事，因为有了一个定情物，有了用思念堆砌的玛尼堆，使其也具有了情感家园的属性。

小说《家园》中，家的外在形态有多种，有在狂风中拼命抵挡才能不被刮走的帐篷，有在荒原中通过乡亲帮助建起了的土坯房，有单位分配的简易平房，有大上海的公寓楼，超越了固有的家园模式，但不论其外在形态如何，都具有一样的精神价值。

生存家园

《家园》的故事发生地主要是在康巴和安多交界的桑戈草原，具有典型的青藏高原特征，而做好青藏高原的环境保护工作，对于中国、亚洲乃至全世界有着怎样的意义，透过书中人物王本昌的论文前言得到了诠释：“当长江从格拉丹冬流入东海，当黄河从巴颜喀拉山注入渤海，这两条世界级的大江大河，像龙一样缠绕在东方古老的大地，奔涌向东，千回百转，在大气环流下形成轮回，周而复始。”

桑戈草原上的牧民受藏传佛教所倡导的敬畏自然思想的影响，对包括长江水源地在内的环境保护意识较强，呈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动景象。如斯朗措精心照顾患口蹄疫的“的直”（母牦牛），与它建立了近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牧人土登的一句话“有水就有家园”，表达了水对整个自然的重要性。在桑戈草原长大并成长为纪录片导演的琪加达娃说：“人类逐水草而居展开家园叙事，青藏之水不仅救了中国，也救了世界。”

作为桑戈草原不多的专家，王本昌在特殊年代对林木的砍伐等破坏环境行为一直心存批评，他早在翁达讲座时就前瞻性地指出：“从长远来看，算账的话，只要环境保护好了，就是青藏高原对国家的最大贡献。”

小说将环境保护作为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展开，通过表现无人区严酷的自然环境、桑戈草原的四季轮回、牧民朴素的环保意识以及像王本昌这类知识分子的警醒，传递出“做好青藏高原环境保护就是在保护我们的生存家园”这一信号，引发读者的思考。

精神家园

在这部小说中，水构成了桑戈草原与上海的地理纽带，也构成了青藏高原与内地的精神纽带。达娃志玛和王本昌在婚后，从太多不同中找到了重要的相同点，爱超越了一切。王本昌告诉达娃志玛：“麋鹿江在长江的上游，上海在长江的下游，像茶壶的壶肚和壶嘴。”

土登和一同放映电影的同事、后来的雷常委互相称谓源头和流尾。王本昌向赤勒多吉学习藏语，大半年过去，王本昌从语言这个温暖的通道深深地走进了这个民族。赤勒多吉说：“我在你那里学到了许多关于水的知识，知道我们是喝同一条江的水长大的，你让我对轮回观有了新的认识。”王本昌说：“感谢你给了我一双天眼，让我看见了内心的恶业，帮助我消解了无数欲望带来的困惑。”这段对话，非常有说服力地表明，增进共同性与尊重包容差异性，是共同体意识的重要原则。

小说中引用《萨迦格言》的一句话：“大海要成为水的宝库，必须汇集所有的江河。”这个“汇集”其实含有更丰富的含义，它应该是思想、文化、文明的汇集。(作者为西藏作家协会副主席)

《家园》达真 著 西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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