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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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羊城话旧

“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槟榔香，切子姜……”记得小时候在幼儿园唱这首粤语童谣时，并不是在清凉的月光下，而是在闷热酷暑中。

20世纪60年代初的羊城三伏天，那时城乡物资短缺，家电实属奢侈品，幼儿园里有电却没有电风扇，更甭提空调，为了不让孩子们受热，老师们成天葵扇不离手。到了中午，小小葵扇已无法缓解孩子们午睡的闷热，便土法上马，在大厅天花板上，用竹竿和绳子系上一幅幅帆布，像戏台的幕布一样，人在下面利用滑轮不停地拉扯绳子，帆布荡千秋似的来回摆动，扇出习习柔风。全园的孩子在厅中打地铺，柔风下孩子们在甜睡，却苦了那不停扯绳扇风的老师，几分钟下来，便汗流浃背。说来也怪，幼儿园用这土法人造空调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酷暑，却没有多少孩子身上生出痱子。时至今天，荡秋千式的降温法竟还让我记忆犹新。后来我才知晓，这种人工机械摇扇并非当年幼儿园所独有，一些公共场所如电影院、理发店等也普遍使用，尚能驱散热浪。

那时，广州老城的街道两旁，有许多砖木结构的两三层小楼房，楼顶上都有广州人俗称的天棚。人们爱在天棚上用竹子篾条搭个棚架，种一棚水瓜、炮仗花、常春藤或提子之类的爬棚植物，夏日里，青翠葱茏，绿叶如盖，既可赏之，也可遮挡艳阳，让下层不至过于闷热；早晨或夕阳西下的傍晚，在浓荫下闲坐品茗，又自在怡然。天棚的另一头多有隆起一个背脊——用瓦片、瓦筒筑的一个45度斜角的人字型瓦背，让下层房间楼底增高，这样的房子和其他房子一道，顺马路两旁一路蜿蜒而立，组成了富有岭南特色的骑楼街。小时候，我就住在老城区这样的房子里。

记得当母亲千方百计托人从上海买回一台“华生牌”18寸座扇时，街坊们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为求凉快，人们夏天都爱穿一种叫竹纱布做的衣服，每逢入夏，祖母身上的阴丹士林布便会换成深啡色的竹纱布衣，这种材质做的衣服可以阻挡紫外线，特别适合南方炎热的气候。我家也和许多家庭一样，爱用竹、藤一类家具，大热天时，往竹椅藤椅上一坐，周身热气顿消。那时广州有多处专卖竹、藤、木家具的一条街，生意远比卖皮革家具兴旺。

夏日，火红的晚霞将要落尽时，晚饭后的街坊邻里，身穿竹纱衣裤，手里悠然地摇着一把葵扇，来到天棚的花架下，坐在藤椅上呷一口微温的茶，话家常。

小时候，年复一年的夏日的黄昏，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帮大人们提水上天棚，不只是浇花，还将水洒在天棚的阶砖地上，泼在瓦背上，让一天的暑气随夕阳落下，换来一个凉爽的夜晚。水一泼到瓦片瓦筒或阶砖上，便听到轻轻的“吱吱”声，如同在滚烫的铁锅上洒了水，一股股蒸气往上蹿，水立时没了踪影。再泼时，用手沾沾那上面的水，竟还是热的。这时，晚风吹来，地上、瓦背上的热气慢慢散去。

晚上，祖母有时带我们兄弟几人到附近的“的彩”“广寒宫”或“美利权”冰室去饮冰水吃雪糕，用厚纸裹几根“雪条”带回家。有时，父亲在水缸中捧出已浸泡多时的西瓜，我们索性就坐在天棚花架下已凉透了的阶砖地上，大快朵颐，乐也融融，享受一天里难得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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