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玮：“接过照片那一刻，我头皮都发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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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左玮】

　　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里，青松挺立，鲜花不断。

　　11月23日，在几经推迟后，第十批25名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国，牵动着14亿中国人的心。此次，韩方将向中方移交25位在韩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及相关遗物。

　　然而，对于烈士们来说，归国之后还有回家。

　　近年，退役军人事务部联合有关部门、公益组织等，持续开展“为烈士寻亲”活动，成效显著。但因年代久远、战争损毁、区划变动等原因，寻亲面临残缺的资料、海量的人口数据及难以摸排的DNA信息。

　　高效寻亲，离不开打通“最后一公里”的人民力量。

　　一个心结

　　邱涛是一名医生，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我为烈士来寻亲”专家组成员。多年来，“我为烈士来寻亲”已收集整理718座境内外中国烈士墓地的3万余条烈士信息，累计为1330名烈士成功找到亲人，帮助烈属完成首次祭扫活动40余次。

　　为烈士寻亲之路总是迷雾茫茫、曲折坎坷，但面对采访，邱涛只字不提其间的艰辛。他说，只希望能借助此次机会，让更多人认识长津湖英雄团长赵鸿济，以及冰雕连烈士武洪忠73年后重回连队的真实故事。

　　志愿军20军60师180团团长赵鸿济，对邱涛来说曾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说陌生，是因为千禧年前后，邱涛知晓赵鸿济时，这只是一个单薄的名字。“我得到了一份资料，那是志愿军牺牲的团级指挥员名单。名单里的赵洪济烈士是山东莱州人，正好是我的同乡，便特别关注。”但那份资料上，只记载了赵团长牺牲于1950年。邱涛查找本地的史集，购买大量军史战史一手资料，在互联网上不断搜索，始终没能找到详细的记载。

　　赵团长高矮胖瘦，生平如何？他可有后人，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多年来，想着想着，找着找着，赵鸿济团长竟变成了邱涛的一个心结。

　　2017年，邱涛认识了孙嘉怿。那位积极为烈士寻亲的85后女孩，吸引了邱涛的注意。“最初，我想着我有这个知识储备，那我就去帮帮忙。烈属和年轻志愿者们缺乏这方面的资料，漫天撒网的找太难了。”有一次，为一名烈属提供关键信息后，邱涛也加入了“我为烈士来寻亲”。此后多年，他一边为烈士寻找血亲、为烈属找寻烈士的安葬地，一边继续留意着赵团长的消息。

　　“后来，褒扬尊崇英烈的氛围越发浓厚，官方及民间合力做了许多实事，我也获得了越来越多有关赵团长的资料。”邱涛辗转找到了原180团政委警卫员李东德老英雄，亲自拜访了赵团长的警卫员、180团部警卫排长邹世俭家人......结合第一手的军史资料，邱涛梳理着赵团长生命最后的时刻：

　　1950年10月，9兵团紧急入朝，担负起二次战役东线战场的重任。零下三十多度的盖马高原上，9兵团在长津湖以南的崇山峻岭中，布下一张大网，兵锋直指美第10军主力陆战一师。

　　赵团长率部处于整个9兵团的最南端，首战古土里，协同60师兄弟部队围殴增援下碣隅里的“德赖斯代尔特遣队”，而后南移破袭古土里以南至堡后庄一带，其中包括因电影而被人们熟知的水门桥等桥梁公路。180团奉命坚守门岘、1081高地、堡后庄之间阵地，阻敌南逃。

　　12月8日，急于打通逃跑通道的陆战一师一团一营在大口径榴弹炮、迫击炮、火箭筒及海盗式战斗机的支援下，发起了对180团阵地的猛烈攻击。美军的进攻持续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他们逼近了1081主阵地，守卫主阵地的是1营2连和3连一个排，总共120余人。

　　据时任180团部警卫排长的邹世俭老英雄回忆，12月8日傍晚，1081高地北坡的团指挥所内，赵团长心急如焚。天寒地冻、弹尽粮绝、冻伤减员和援军失联，每一点都是致命的困境。“联系不上前边的营了，感觉到势态严重，赵团长召集团部所有干部，对大家说：上级赋予我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力争扑灭南窜与援敌一部或大部……晚饭后，团部剩余人员全部脱枪衣，上去拼了！我牺牲了，你们就看战场上谁的职位高，谁就接任指挥，明白没有？！”

　　脱掉枪衣、命令炊事班提前开饭，他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赵团长命令参谋长、邹世俭和一位负伤失明的伤员留下，带上3营和团部剩余的战士们冲上了阵地。

赵鸿济团长遗照

　　《二十军抗美援朝战史》中有这么一段记载：我六零师一八零团全部及一七九团一个营在南北夹击之下坚决阻敌于门岘与堡后庄之间，该部经二天顽强艰苦之激战后团长牺牲，参谋长重伤，全部仅剩二十人……

　　12月9日，邹世俭奉师部命令，上阵地寻找赵团长。

　　“（敌人）第一枪，打在身旁，赶紧卧倒在雪里装死，然后爬起来又继续走，第二枪从小腹的棉袄和肚皮间穿过，第三枪从右耳上方擦皮而过，第四枪打中身上背的饭盒，第五枪从胳膊的袄袖穿过，命大，都没打中要害......”

　　邹世俭回忆，找到团长的遗体时，阵地上只看到一个报务员还活着。邹世俭让报务员跟他一起下山。“报务员说不下了，团长命令：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于是，邹世俭下阵地去团部汇报后，带着另一个阵地幸存的副连长，又好说歹说动员了两个朝鲜群众，四人再上阵地，这才把赵团长的遗体运了下来。

警卫排长邹世俭

　　赵团长的遗体，后葬于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陵园常年松柏挺立、鸟语啁啾。工作人员认真擦拭着烈士墓碑，无数民众为英雄献上鲜花，70多年来，这些守护家国安宁的英灵，也被后人恒久地守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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