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峰山艺术群落的“圈”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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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虎峰山艺术群落的“圈”力量
2月27日,沙坪坝区曾家镇虎峰山,李军政专心创作。
2月27日,杨贤在创作中,他的工作室也成为朋友们聚会的好去处。
2月27日,赵晓东在虎峰山的工作室构思油画作品。本版图片由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桃红、李白、樱粉、菜花黄……梅花枝头鸟闹春,玉兰馥郁满人间。3月3日,太阳初升,虎峰山在一片“花花世界”中醒来:
上午9点,李军政送完女儿,回到“山居”,望了一眼墙上的新作,若有所思。
11点,杨贤起床,“昨夜万籁俱寂,倾听心跳回响,风铃悄然隐退……”他文思泉涌,开始以画寄情。
12点半,赵晓东还没开始做午饭,因为他正在创作一幅“最干净的画”(以大凉山孩子读书为题材),准备拿去参加第十四届全国美展……
来自五湖四海的他们,汇聚虎峰山,有个共同的标签——“虎漂”。
目前,在虎峰山上,“虎漂”艺术家已建成60余个工作室,其中川渝籍艺术家开的工作室近50个(重庆籍约占三分之二、四川籍约占三分之一)。这些工作室主要从事艺术创作、策展、交易,以及办民宿、开画廊等,涉及绘画、雕塑、陶艺等多个门类,已形成一个艺术群落和生态链。
艺术,自带“粉丝”和“流量”,具有文化与经济“双属性”。从韩国的南怡岛、美国的卡梅尔,到北京的798、上海的M50,再到成都的蓝顶、重庆的黄桷坪……近些年来,艺术被广泛植入城乡建设中,有成功,也有失败。
《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规划》明确提出,合理布局一批特色鲜明、主业突出、集聚度高、带动性强的文化产业园区和基地。
那么,我们如何用好“艺术之力”,赋能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重庆日报记者进行了调查。
虎峰山上有个“圈”
走进杨加勇工作室,站在巨幅画作《混沌》前,深邃的意境,不由使人深陷其中。当得知其已被新加坡一艺术机构以360万价格收藏,更让人情不自禁地驻足品味。
39岁的杨加勇是第一代“虎漂”人,他2007年从四川美术学院毕业后,开始租住在虎峰山下的莲花湖畔,靠卖画为生。
“刚毕业那会儿,没有名气,卖画赚不到多少钱,虎峰山上闲置农房的租金便宜,四五千元就可租一年。”杨加勇毫不避讳地说,他的原生家庭条件不好,读大一时还捡过垃圾,补贴生活费。
如今,经多年笔耕不辍,他已成为中国艺术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多件作品在各类艺术展上获大奖,并在全国范围内设有10个工作室。
除了外出办展,他多数时间仍待在虎峰山,每年100多件作品,一大半都在这里完成。
独爱虎峰山,除了这里是他梦想起航的地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这里是他“朋友圈”“艺术圈”的群聚地。
在这里,他可以和自己的川美老师及同学互相提携、交流、合作,碰撞出更多创作灵感,了解前沿的学术动态。
“90后”李军政来自四川达州,同样毕业于川美。2020年4月,在朋友“怂恿”下,他到虎峰山写生,收获意外惊喜——一套农村土屋,在梨花掩映下,古朴静谧,美得入画。
他当即签下这套土屋的10年租赁合同,举家搬上山,并成立居山工作室。这几年创作的《关于线的记忆性的悖论4》《氤氲》获得国内外多个奖项,多件作品被艺术机构和私人收藏。
不仅如此,他还把土屋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画廊,展示他本人及朋友、学生的作品,接待一些艺术游的团队,有人看上他们的作品,也可现场买走。
“很多艺术类毕业生都需要一个落脚点,要融入一个圈子,虎峰山就形成了这样的圈子,并逐渐成了大家的‘安乐窝’。”李军政说。
“卖画为生,其实并不容易。”杨贤称。他是四川遂宁人,2017年毕业于川美,一个人在山上租了一套“石头”房——由条石砌成,成为一名“虎漂”。
跟大多艺术类学生一样,他刚毕业时,心气很高,觉得“我是艺术家”,但经历过后才深切感受到,生活中除了艺术创作,还有柴米油盐。
“在山上有10多位‘虎漂’师兄弟,最难熬的日子,我们就抱团取暖,相互串门,彼此鼓励,吃‘百家饭’……这让我坚守艺术理想的心更加‘温暖’。”他说。
据介绍,目前,虎峰山上已建成60多个艺术工作室,其中川渝籍艺术家开设的工作室近50个,主要从事绘画、雕塑、陶艺、民宿等。这些工作室,有的偏原生态,就地取材、旧物改造,让在地文化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和传承;有的偏年轻时尚,把艺术植入空间,发展起研学游,办起文化体验课;有的“大隐于山”,潜心创作,让精品力作不断涌现;有的则通过线上线下方式,从事艺术品交易……
多元共生“圈”长成
艺术家“抱团”聚集,其实并非新鲜事。
“迷人,反正就是迷人。”上世纪80年代,画家张夏平在北京一个破旧的小出租屋里说的这句话,被吴文光放在纪录片《流浪北京》中,感动了无数人,引发出“北漂”这一现象级话题。
“它真实地反映了自由艺术家的生存状态,怀揣着梦想,却不得不面对现实生活的压力,画卖不出,房租就交不上。这一现象如今依然存在。”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魏东表示。
为此,在政府及一些民间力量的推动下,以“画家村”为代表的艺术群落出现,其共同特点是低成本、高聚集,如北京的798、上海的M50、成都的蓝顶、重庆的黄桷坪等。
虎峰山艺术群落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这里不是民宿”,在赵晓东工作室门口,挂着的这块牌子格外醒目。
“我来这里,是搞创作的,挂牌子是怕游客敲门。”赵晓东说,2019年,他卖掉成都一个工作室,来到虎峰山,租下一户农民的房子,打造成了现在的工作室。
对于他来说,这里离城区较近,交通方便,转个弯就是闹市,转回来就是静谧山林——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他“很舒适”。
“平时,我除了到川美上课,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山上。”赵晓东称,除了《天梯》(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公元2020——众志成城》(被收录进人教版高中语文课本)等代表作,他在这里还完成了20多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这里堪称是他的“创作原乡”。
“这些画的尺幅都比较大,有的甚至达到6米长,一般的房子铺画布都困难,更别说光线问题,只有这里的工作室有条件。”他对三面都是玻璃的工作室很满意。
除了赵晓东,四川美术学院陶瓷艺术教授、四川遂宁市玻陶艺术研究院院长唐英,也将家和工作室搬到了虎峰山,在“唐家院子”里诗意栖居、潜心创作。他的陶艺作品八十余件入选第十届、第十一届、第十二届、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获得众多奖项。
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江永亭也在山上打造了界外美术馆,定期举办艺术展览、写生、学术交流等。
此外,四川美术学院庞茂琨、焦兴涛、侯宝川,重庆大学艺术学院张红霞等也都在虎峰山设有工作室。
“共同的艺术追求,将艺术家们聚集到虎峰山,但他们的需求和动因却各不相同,有的为了创作,有的为了融入圈层,有的则是为了艺术品交易。”虎峰山所在辖区的曾家镇党委书记綦朝辉称。
对于虎峰山艺术群落的形成和成长,他作了翔实的调研。虎峰山之所以能让艺术家“聚”起来、“留”下来、发展起来,主要得益于4大条件:
一是区位条件。虎峰山距离大学城近,汇聚了川美、重大、重师等大量艺术类师生,有“聚”起来的人口基数。同时,虎峰山未被大面积开发,森林资源和生态本底保持良好,没有农家乐的喧嚣,没有“两违”对环境的破坏。“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乡村山林风貌,为艺术家提供了“闹中取静”的条件。
二是经济条件。青年艺术家或者刚毕业学生,收入有限,但有着较大空间和低廉租金的刚需。山上闲置农房空间大、租金低,每年5000元到30000元的租金成本,就能满足绘画、陶艺、雕塑等创作所需,为青年艺术家提供了高性价比的工作生活空间。
三是管理条件。从2010年大学城的规划建设起,当地政府除了对“两违”管控之外,没对艺术家建工作室进行过多干预打扰,给予了他们创作方面最大限度的自由和包容,形成了天然内生的“艺术家村”。
四是圈层条件。目前,在虎峰山形成的“朋友圈”“艺术圈”已带来群聚效应,给艺术家们提供了创作、学习、交流、合作、交易等平台,形成了较好的艺术生态链。
如何发挥虎峰山“圈”力量?
城市竞争,文化是核心,是最大的“不动产”。
尤其,当文化加上经济的“后缀”,就不只是满足精神所需,还能成为城市经济发展的硬支撑。很多成熟的艺术群落改变了当地的文化、经济结构,提升了地方的“颜值”和“气质”。也因此,在各级政府或民间力量推动下,文创园、艺术村、艺术小镇等在全国范围内得到广泛建设、发展。
换句话说,重视艺术群落的作用,充分发挥“圈”力量,势必能赋能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
这一点,业内人士感受更深。
“回眸·嬗变2022:艺术家画笔下的黄桷坪”展览在美术界曾引起较大关注和反思。该展览展出了庞茂琨、侯宝川、龚玉、钟长清、王嘉陵等知名艺术家的37件作品,包括庞茂琨的《辉耀九龙》、侯宝川的《黄桷坪正街108号》、钟长清的《501仓库》、龚玉的《交通茶馆》等,再现了曾盛极一时的“黄漂”胜地。
“本次展览是希望借由艺术家的视角,展示黄桷坪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的艺、城融合风貌,以一本‘图像流变志’,将艺术与区域融合发展的可能性呈现在更多人面前,为重庆乃至西南地区的创意文化产业发展提供一条可参考的道路。”本次展览策展人魏东表示。
在魏东看来,艺术群落的发展,首先要让艺术在所在地欣欣向荣,并渗透进所在地的各个角落,让所在地与艺术产生共生关系,逐渐形成了一种社群与艺术之间自然自洽的默契,支撑着艺术不断生根发芽。
“2021成都双年展”平行展之一的“都市铆钉:艺术群落在西南”展览,探讨了西南地区的艺术群落发展,至今在业界也影响深远。
策展人蓝庆伟称,西南地区的艺术群落在2010年以后因地缘性或本土性关系,呈现出一种坚韧的“都市铆钉”面貌,即艺术家、艺术群落、艺术现象及艺术精神的产生和发展,就像一颗铆钉一样,深深地钉在都市生活及都市文化里。而艺术群落的形成、发展,是都市文化中的重要样板和组成部分,具有“从全国共时到地方自生”“从空间群落到精神群落”“从艺术聚集到生态共生”的鲜明特点。
“圈”力量如此强大,那么怎么才能让它更加茁壮成长?
“发挥‘圈’力量,既要尊重艺术发展规律,也要尊重市场发展规律。”綦朝辉称,在虎峰山艺术群落发展中,他们更注重在地生长性,充分尊重艺术家多样化的需求。
很典型的一个例子:某艺术家工作室门前有一条破旧小路,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担心艺术家出行不便,主动提出帮忙修缮,但艺术家觉得水泥路破坏了“原生态”,反而失去古朴美,修路提议就此作罢。
对于未来发展,綦朝辉表示,他们将坚持“无事不扰,有呼必应”的原则分类施策:
在山顶区域,以杰出顶尖的艺术家聚集为主,继续保持原有的宁静,不过度开发,打造大师工作室和高端艺术空间;
在半山区域,以成熟的艺术经营者聚集为主,布局艺术休闲经营场所、精品民宿,开展艺术家驻留行动,打造半山艺术产业集群;
在山脚区域,为刚起步的青年艺术家搭建平台,提供就业创业帮扶,建立创作基地,发展文创产业,建设艺术院落等。
此外,他们还将建立健全宅基地使用权授权和流转制度,避免村民与艺术家、经营者产生直接矛盾冲突,稳定房屋价格,解决青年艺术家的后顾之忧;成立虎峰山艺术家联盟,培育青年艺术家、培育艺术品市场等;立足现实的人文关怀和村民的精神情感诉求,开展乡村美育,以艺术的方式让文明浸润乡土等。
“我们的目的是,让虎峰山艺术群落形成山顶、山腰、山脚立体化发展格局,吸引更多艺术家驻留,培育更多艺术大师,创作更多优秀作品,打造重庆版的富春山居图,成为重庆的艺术原乡和艺术高地。同时,以美育沁润乡村,让虎峰山上的农村真正成为宜居宜业的和美乡村。”綦朝辉说。(新重庆-重庆日报记者 韩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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